李知恩倒退着点头离开律师办公室。
“没什么可谢的，满意就行。”赵振成的声音关在门背后。
决定上诉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时间里，成宥真的命运像被上帝反复玩弄，警察、律师、自己这些凡人无力改变。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李知恩就蹲了下来。她双手搂着大臂，紧紧环抱着自己。
一层、两层……
电梯门打开过，那等在楼层外的人看到她的样子，都露出嫌恶的表情。也有不在乎的，把玩着手机，无暇处理别人的事情。
到达1层的时候，人全都走光了，只有她还蹲在那里。
电梯外的人不耐烦地催促她。
“快下来啊，还是你跟着上去？”
“不要占着电梯啊喂，到外面去悲伤吧。”
李知恩抓起书包，落跑似的逃出电梯。她路过大厅里的咖啡馆，抬头看了看那挂在高处的饮料单。能让自己清醒的代价并不昂贵，但清醒以后要付出的代价是她扛不住的。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唉声叹气地走在街头。
夏日黄昏路边、人们穿着华丽，那漂亮的套装吸饱了因为隐忍高温而渗出的汗水，有人转头在大楼的玻璃墙上照着自己的倦容，有人忙碌奔波赶去下一个挣钱的地方。
知恩和她们擦肩而过，难得看到对方一眼，但没人互相告慰、仍继续着蝼蚁般的生活。
地铁上人已经开始多起来，在大姜这样的公交枢纽站，来自全国的人们操着各地的方言在这里汇集又转瞬离开。
进了车厢，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知恩选择站在了门旁边，没有两站她就要下了。
列车窗外是黑乎乎的隧道，在车开动后，就循环上演着黑色的画面。
窗子上映着人们的倒影，或疲惫、或木讷，有些人也和她一样打量着别人。
列车快到站了，知恩才想起、今晚孩子吵着要吃鱼。
她强打起精神准备在回家路上改道去趟超市，顿时疲惫涌上身、又决定去饭馆买个鱼类的外卖回家。
刚走出地铁站，她的手机便疯狂震动起来，知恩猜想那一定是手机恢复了数据流量接到来自工厂或者骗子们的短信轰炸。
她太累了、不想伸手去拿，尤其是今天得知成宥真精神病鉴定通过、留在精神病院的消息后，她好像也终于到了终点，一点儿精力都没有了。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这次是来电。知恩接起电话，那是个陌生的号码。
“什么？真的？”
那来电的人没有自报家门，只是让她带着警察到一个仓库去抓李宝儿。
“稍等我拿个本子记下地址好吗？”那人并没有给她留够时间，说完地址就把电话挂断了。
知恩反复念叨着仓库地址，赶紧调出最近通话记录。
电话那头朴成焕也难掩激动，和李知恩约定了在她家楼下汇合，一同前往。
“妈妈——”女儿在知恩身旁跳跃，阿姨已经提前把她接回家了。
“妈妈给爸爸打个电话啊，你先自己去玩。”
她拨通了丈夫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埋怨声：“你不是说今天结束吗？我倒是正在往家赶，本来以为今晚咱们一家三口能一起吃个饭。
你不是答应了女儿今天晚上吃鱼吗？”
李知恩编了个谎话，自从她帮成宥真上诉以来，三个月里一直以各种借口缺席家庭生活。
此刻，她想，我只要再撒最后一个谎，最后一个。
“知恩，我师兄说这段时间并没安排你加班，你们老板因为vip案牵扯进去，新产品研发今年就算停宕了。我——
我不知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成宥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可以不介意你‘以前的迷失’，我也可以多陪陪女儿。
我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一个谎话被戳穿、就像水坝破了个洞，不论之前建造得多么坚固，现实都会像水一样、穿透裂纹，毁掉千里之堤。
李知恩不敢答他，电话两头都沉默了。
那一头传来车窗打开的声音，好像丈夫把什么东西扔了出去。紧接着就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女儿走过来，站在知恩旁边，双臂抱着妈妈的一侧肩膀，把头紧紧地贴上。
知恩难过极了，转身搂住女儿，轻轻地闭上眼，听着这小生命有活力的心跳声。
时间飞逝，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她舍不得地挣脱女儿的臂弯，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手机。那上面显示的“朴警官”三个字，像催命的魔咒、分手的答铃。